許夢安初到新苗上任時,在其運營的一個自媒體公眾號上,設計了針對熟齡女性互動的版塊。這些女性,在上面談論生活、工作,但她們絮叨的最多的還是婚育問題。
由許夢安牽頭,搞過幾次線上和線下的活動,其中參加活動的女性里,就不乏產後抑鬱症患者。
據一份調查報告說,在分娩後的第一周,約50%-75%的女性出現輕度抑鬱癥狀,10%-15%患產後抑鬱症,而產後一個月內抑鬱障礙的發病率是非分娩女性的3倍。
誠然,這種情況跟女性產後體內激素的變化有關,但更多的,還是心理因素。
許夢安算是有些了解這個群體的。可是當她自己的妹妹這樣時,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許夢心躲避著姐姐的目光,這幾天,她幾乎不敢正視任何人。她覺得自己變的又胖又丑,最要命的是,她連奶水都沒有。她嘴裡埋怨著所有人,可是她心裡,卻堅定地認為所有人都在埋怨她。
「都能過去的……」許夢安拉過妹妹的手。
「你別看著我!」
「你生熊熊的時候,也胖了一點,你還記得吧?可是半年後,你就完全恢復體型了,甚至比生孩子之前更好。心心,你不要有任何壓力。生活沒有變,你也沒有變。」
「不,全都變了。你不用安慰我。你走吧,我想一個人呆著。」
「熊熊剛才還問起你呢,說想來看看你。」
「別……」許夢心低著腦袋,「我現在這個樣子太丑了。」
一直把自己定位為「辣媽」的許夢心,她是熊熊的驕傲,他最喜歡媽媽出現在小夥伴們面前,這樣,就可以讓他們看到媽媽到底有多漂亮了。今年的第一次家長會,懷著西瓜的許夢心便驚艷出場,在挺著大肚皮的情況下,仍美過了熊熊班級里所有的媽媽。
「孩子想你了。」
「現在不行,真的不行,我求你們了。」許夢心從暴躁變得低落,原先的氣勢洶洶也變成了楚楚可憐,「你知道嗎,我肚皮上不但有刀疤,還全是妊娠紋,像一個皺巴巴的橘子,不,橘子都不如。」
「會好的,再說了,這個……別人也看不到……」
「我能看到,我自己能看到!」
「好,好,我答應你,不帶熊熊過來。」許夢安伸手去撫摸妹妹有些凌亂的長髮,「我給你梳梳頭吧。」
許夢心躲閃著:「你別碰我,讓她們來!花了錢,就是讓她們來伺候我的!你走!你走吧,大姐,算我求你了。」
許夢安本想說,漂亮真的沒有那麼重要,可轉念一想,也許,對妹妹來說,美貌本身就是她所有自信的來源。她不該也不能再激化妹妹的情緒了……
從月子中心出來的時候,許夢安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質疑。這些年在新媒體行業,以創造優質內容自居的她,也許,有意無意當中,也創造了不少帶來不良影響的產物。
比如,去年,他們就做過一個「辣媽」選題。這些主動報名參加「辣媽」選美的媽媽們,她們無不是保持了姣好的身段。據說,得了亞軍那位,在選美前還做了個抽脂。因為這樣,還引發了不少爭議。
這個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太高了,怎麼會苛刻到,要求一位剛生了孩子的母親還保持著未生育前的身材?可是許夢安們,又何嘗不是其中的推波助瀾者呢?
「夢安……」有人在叫她。
許夢安定睛,于海正站在她的車子旁邊。
「讓開!」許夢安指指自己的車,示意于海別擋著她。
「對我,你就苦大仇深到這種地步啦?我剛才去看許伯伯了,他們說你在這裡。」
「那我替我爸謝謝你。」
于海笑:「咱倆能聊聊嗎?」
「不能。」許夢安倒是乾脆利落凈。
「所以,你相信黃思思跟婉真說的那些話,也相信婉真跟你說的那些話,卻不相信我?咱倆大學時就認識,後來又是同事,現在又是同行,這麼多年的情分,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?」
許夢安看著于海,笑:「你為什麼要跟我解釋?你應該跟婉真解釋!」
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!」
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。」
「夢安,你知道你在我心裡的位置……」
「別,于海同學,於總,老於,原先我還以為咱倆是朋友,但是,很抱歉,我這個人對朋友是有標準的。顯然,你不符合標準。」
于海苦笑:「我一直以為,你是最了解我的人。同樣,我也足夠了解你。雖然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,你嫁給了李臨,而我也娶了婉真。雖然,咱們加
起來都快一百歲了……可我還是要說,你是我的朋友,挺重要的那種。別人怎麼看我,怎麼說我,我無所謂,真的無所謂,但是你……」
許夢安沉默著。
于海又道:「今天,婉真的律師把離婚協議給我了。咳,說來也可笑。我和婉真就在一個屋檐下,她要跟我離婚,居然是叫了她的律師來跟我談。然後,在我爸和兩個女兒面前,她裝得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。也是在今天,我出門前,她甚至把我的鞋子都擦好了。」
「她絕望了,對你,對你們的婚姻。」
「是,她絕望了……我承認,黃思思的問題,是我沒處理好,我搞砸了。但是,我和黃思思真的沒到那一步!就是因為沒到那一步,所以她才急了,才去挑釁婉真。」
「于海,你真夠可以的。輕輕一推,責任又全都在黃思思身上了。那麼,接下來,你是不是要跟我說,說黃思思逼著你娶她,逼著你跟婉真離婚了?而你,于海,在整件事里,是最無辜的最可憐的?」
「我沒這麼說……夢安,我不想離婚,也不能離婚!」
「『不想』和『不能』表達是可是兩種意思,不想,說明你心裡還有婉真,不能……可就不一定了。」
「我不是在跟你咬文嚼字。」
「有人把婚姻當外套,大家都有一件,那麼,自己最好也有。你可能就是這種人。但是婉真不一樣,對她來說,婚姻是她的全部。于海,犯了錯就要認,該承擔的你推不掉。要是你真的『不想』離婚,就得把你的姿態拿出來。」
「怎麼拿?我跟婉真說過的,解釋過的,她不聽。你告訴我,接下來我還能做什麼?」
許夢安頓了頓,才道:「跟黃思思保持距離,或者,讓黃思思離開你的公司。這個,你做得到嗎?」